3月15日上午，医生们紧促的脚步声，响得乔雅琴心慌。因营养不良，乔美美全身浮肿，呼吸急促，心跳从每分钟60多下，飙升到200下。周边的人给乔雅琴建议是：这个孩子是脑瘫儿，形如植物人，抢救的价值不大。乔雅琴担了19年的担子，也可以放下了。听到这句话，乔雅琴的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，哭了。“不抢救不行。这是一个生命，只要还有一口气，就不能放弃。”

19年前，在乔雅琴40岁那年，她就将自己的余生交付给这个没有妈妈的孩子了。为了这位脑瘫侄女，乔雅琴与丈夫离婚，用拾荒的手捧起乔美美的生命。4月2日，乔雅琴给乔美美换纸尿布时，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的乔美美，甚至无法给予姑姑乔雅琴一个眼神的感谢。

 被一场车祸转折的命运

 4月2日下午，乔美美躺在海口市人民医院的病床上，两只脚上，针头扎过之后留下红色结痂。乔美美已经从死神手里逃出来了。

19岁的乔美美的头是扁的，前额有一个凹陷，后脑也有一个凹陷。乔美美的姑姑乔雅琴红肿着眼圈，正用奶瓶给乔美美喂水，然后，换纸尿布。

1995年大年十四晚上，新年的欢乐气息，弥漫在两部刚结束完三亚之旅的面包车里。乔雅琴专程从内蒙古老家来到海南，陪乔美美一家游玩。其中一辆面包车后座，乔美美的母亲正抱着5个月大的乔美美喂奶。乔雅琴坐在一旁。前座是司机和乔美美的爷爷。

司机急打方向盘，已来不及了，砰的一声，前座的老父亲当场身亡。

乔美美的母亲坐在后座右边，当场昏死过去，襁褓里的乔美美被甩出车外。司机和乔雅琴躲过了危险。“我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过了一会儿，才缓过神来。”乔雅琴爬出面包车，抱起被甩出车外的乔美美，给乔美美做人工呼吸。茫茫夜色之中，乔雅琴还没有意识到，车上所有人的命运，已经发生了改变。

乔美美的母亲经抢救无效离开人世。乔美美大脑严重受损，成了脑瘫。原本结束旅程便要回内蒙古老家的乔雅琴，决定留下来陪弟弟照顾乔美美。

 离婚与离弃之间的取舍

 内蒙古老家催促乔雅琴回家的电话，变得越来越频繁。乔雅琴的回答是：走不开，走了，这个小孩就没人照顾了，没救了。

尽管做了几次开颅手术，但乔美美的行动能力和思考能力几乎都丧失了，跟植物人差不多。乔美美饿了不会说话，要大小便了毫无预兆，就连饭食，她也不懂咀嚼，只能吞流食。“她饿了，就会咬衣服，只有我懂。”乔雅琴寸步不离。

1998年之前，整整三年，乔雅琴没离开过乔美美。“要么回来，要么离婚。”1998年，远在内蒙古的丈夫给下了最后的婚姻危险通知书。他们都吵得不可开交。

乔雅琴卷烟卷的次数，变得频繁，在烟雾中，她思考着。“这是一个生命，不可能放弃她。这是不用思考选择的。”她想的是，弟弟一个人肯定无法带好小孩。她也想把孩子带回内蒙古，但到了冬天，北方天寒地冻，关窗闭户，乔美美的大小便，一定会让家人厌恶。

就连儿子也想不通她的选择。“我当时才十几岁，很想妈妈留在我身边，她也想我，但我不理解她为什么不回来。”乔雅琴的儿子小马说。

“他没同情心，我就不喜欢。”乔雅琴做出了选择：离婚，照顾乔美美。

2000年，乔美美的父亲老乔花光了所有的积蓄，欠下一屁股债务后，被无力感击败了。他想回老家。“想去就去吧。”乔雅琴知道，弟弟已经累了。

乔雅琴决定一个人抱起乔美美，把自己的未来和所有交付给怀里的小女孩。

 拾荒岁月的艰辛与快乐

 2000年，海口海甸岛五西路一小区内，住户于女士注意到新搬来一个“怪异”女人。“常常看到她在翻垃圾桶，整天抱着一个小女孩晒太阳，那孩子有些奇怪，眼睛直勾勾的，还摇头晃脑”。和大多数人一样，每次碰到她们，于女士都会多看一两眼。

乔雅琴租来的住所内，摆着的家具都是这些年中来自垃圾堆的积攒。

两个破旧的柜子里，塞满了各类洗得很干净的烂布，有几百块的模样。因为乔美美无法控制大小便，乔雅琴得给她套上一块捡来的“尿布”。脏了就洗，每天要换10多次。即使这样，乔美美的大小便仍会漏出来，漏到床上。乔雅琴于是在屋子外面拉了三条绳子，用来晒东西。

因为买不起纸巾，乔雅琴只能将捡来的报纸收集好，用来帮乔美美擦屁股。

有一次，于女士去看乔雅琴，看到乔雅琴房间角落里堆满了纸箱和塑料瓶。于女士便帮忙将纸箱和塑料瓶码好，用自己的电动车帮着拉到废品收购站。“收购站连数都没数，就瞄了一眼，说10块钱。我们想要高一点，对方说不想卖就拿走。”当时，于女士心酸得差点落下泪来。

卖废品的钱，乔雅琴用来给乔美美买苹果。买不起好的，乔雅琴便专门挑“擦伤”的买。

像给乔美美吃的所有食物一样，乔雅琴用刀子把坏的部分挖掉，再用调羹把好的部分搅成泥，喂到乔美美的嘴里。

也有开心的时候。有一次，乔雅琴捡到一张被扔掉的床垫。她乐坏了，忙把床垫拖回家来，把光鲜的套子脱下来洗好，把里面的棉搞掉，搞了一堆弹簧。“搞了整整三个小时呢，卖了20块钱，给美美买了好多苹果。那个套子，我还洗好来套我们的床。”

 不得不错过的爱与祝福

乔雅琴的儿子小马目前在内蒙古当保安。“工作之后，我开始慢慢理解母亲。她有自己的选择，我不能破坏她的想法。”小马说。

2009年，小马结婚前，给乔雅琴打来一个电话。“我们这里的结婚习俗，要拜父母，还有改口仪式。妈妈不能缺席的。”小马想让母亲回来。

乔雅琴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。每回通电话，她总是催促儿子结婚。“我回去了美美怎么办啊。坐火车来回一趟得七天，谁来照顾美美。”乔雅琴想。

乔雅琴要看新娘子的照片。但不知道怎么才能看到。后来想到一个办法，小马将结婚照通过网络发到乔雅琴的邻居于女士那里。

“每次看完照片，她都哭。可是劝她回去一家团聚，她又不肯。说美美要是离开了她，就完了。”于女士说。

乔雅琴的房间里，床头上方挂着一张小女孩的照片。“是我孙女。”乔雅琴说，2010年，小马生孩子时，知道乔雅琴无法回去，就寄了一张照片过来。半夜睡不着的时候，看看孙女的照片，乔雅琴感到欣慰。但一转身，看到摇头晃脑的乔美美，笑容就没了。

用双手捧起的生命的重量

很多人劝过乔雅琴，放弃这个已经无法思考的大孩子。“猫和狗她都不想放弃，何况是一条生命。”这两年来跟母亲交流的加深，小马说，他理解了母亲。

去年冬天的一个傍晚，海甸岛的一个垃圾堆旁，正在翻捡垃圾的乔雅琴看到一只痛苦挣扎的小狗。小狗的腿瘸了，嘴巴被一块橡皮筋勒住，勒出血了。“多可怜的一个小家伙啊。”乔雅琴把小狗狗抱回了家，向邻居借来药水，给小狗上了药水。但整个晚上，小狗都在痛苦地汪汪叫。

见药水不管用，乔雅琴便想把小狗送到动物医院，但乔雅琴身上，连十块钱都掏不出来。

第二天早上，她给远在内蒙古的儿子小马打了一个电话，说遇到了一条可怜的小狗狗，想救他。“儿子说你救它吧，给我汇来两百元。我当天就把狗狗抱到动物医院去了。”这条叫毛毛的小狗，活过来了，在乔雅琴的家里蹦蹦跳跳，还帮着家里抓老鼠。

这两年，在残联和妇联等机构的帮助下，乔雅琴为乔美美办理了残疾证和低保，她自己也领到了“超龄补贴”。她原本以为，日子即使艰难，也能过下去。谁知，3月中旬，乔美美病危住院，急坏了乔雅琴。“我们知道她的故事之后，都非常感动。”4月2日，海口市妇联副主席雷军和龙华区妇联的工作人员送来慰问金。

红十字会、残联、民政部门以及海口市人民医院在得知她的情况之后，也给予了帮助。“他们让我放心。如果没有他们的帮助，我就没办法了。”乔雅琴说。

4月2日傍晚，乔雅琴看着窗外逐渐落下的夜幕说，记得有一年，外面放鞭炮，美美用手捂住耳朵。为了美美的这个动作，她高兴了好多天。“我现在60岁了，我不知道未来，也看不到未来。如果美美早于我离开，我就去流浪。如果我先离开，美美也就活不下去了。”说完这句话，乔雅琴又卷了一卷烟丝，陷入沉思。 

来源：南国都市报